印度佛教思想史要略 莊春江 編著 1992/9 初稿, 2016/9/11 更新

第三章 佛教僧團的分化
  第一節 總 說
  毘舍離的僧團大會,暫時裁決了東、西方比丘對戒律的不同主張。但被議決為非法的東方團體,人數眾多,影響力愈來愈強,終於逐漸不受西方上座(長老)的約制。於是,原先一味和合的僧團,就分化成西方的「上座部」,與東方的「大眾部」。這是僧團最初分化,也稱為第一階段分化。第一階段分化的時間,目前雖然沒有發現直接的史料記載,但是,仍然有可信的間接史料,作大略地推斷。
  西元前二七一年,孔雀王朝的阿育王即位。即位後的九年內,大概是為了王位的鞏固與版圖的擴張,常常在血腥的殺戮之中,所以有「旃陀羅阿育」(黑阿育)的稱號。後來,他崇仰佛教,改變為政風格,止息干戈,而有「法阿育」之德稱。在《善見律毘婆沙》(《大正大藏經》二四‧六八二上)中記載,阿育王讓自己的兒子摩哂陀,在二十歲時出家,就是以目犍連子帝須為和尚,摩訶提婆(大天)為十戒教授師,末闡提為具足戒教授師,而他們卻是分別屬於「分別說部」、「大眾部」與「說一切有部」等三個不同部派。其中,「分別說部」與「說一切有部」是上座部的進一步分化,是屬於僧團的第二階段分化。所以我們可以推斷:僧團的第二階段分化,不會晚於阿育王時代,而第一階段的分化,當然早於第二階段,但卻不會早於毘舍離七百結集。
  僧團的分化,大約一直持續到西元前一世紀初期,大乘佛法萌芽、發展後為止。分化出來的部派,有十八部或二十部之說,實際上,到後來支末的分化,可能還不只這個數量。現在,依印順法師的四階段分法,表列於後︰
表3-1:部派三階段分化略表


圖3-1:部派分化分佈略圖

  西元前後,大乘佛教蓬勃發展,逐漸成為當時佛教的主流。但這並不表示分化的各部派就從此消失,事實上,說一切有部在印度西北部,犢子部在印度西部及西南部,大眾部在印度南部,都還繼續活躍著。西元五、六世紀,從說一切有部中的持經譬喻師,發展出來的「經部」,連同犢子部分出的「正量部」,與大乘佛教的「中觀派」與「瑜伽行派」,有等同的份量,被視為佛教的「四大派別」。至於在南方的斯里蘭卡島,因為受到地理位置上的間隔,印度本土的大乘佛教發展,並未能對其有太多的影響,如其中的「無畏山寺派」,雖接受了大乘佛法,但不久也就沒落了,所以,斯里蘭卡一直是以上座赤銅鍱部;尤其是其中的「大寺派」為其主流。
  僧團分化成為各個部派,為了方便區別,也稱這個時期為「部派佛教」。經典方面,各部派除了擁有自部整編的四《阿含經》外,並且別立第五部,稱為《雜藏》(但「南傳」名為《小部》)。《雜藏》的內容,各部派的出入極大。律典方面,各部派已擁有不同名稱的律典:如赤銅鍱部為《銅鍱律》,大眾部為《摩訶僧祇律》,說一切有部為《十誦律》,法藏部為《四分律》,化地部為《五分律》,根本說一切有部為《毘奈耶》(或稱為《根有律》)。經、律之外,另有論典的成立,這是部派佛教的一個特色。「論」不同於「經」,是對佛法作有系統,綜合貫通地深入討論的。推定各部派,都有奠定自部宗義的根本論書,其中,又以上座部系的赤銅鍱部,與說一切有部最為發達,所留下來的論書最多。而大眾部系的論書資料最少,印順法師推斷,在「大智度論」中所提及的「句勒」,即是大眾部系的根本論書。
  赤銅鍱部的論書,較早期的有《法集論》、《分別論》、《界論》、《人施設論》、《雙論》、《發趣論》、《論事》等七部。西元四、五世紀間,又有以戒、定、慧修行次第為主要內容的《解脫道論》(優波底沙 —— 大光著)與《清淨道論》(覺音著)等兩部重要論書,其風格,有別於一般以法義分別為主的論書,值得重視。
  說一切有部的論書,較早期的也有七部,稱為「一身六足論」。其中,「身」是指《發智論》(迦旃延尼子著),是說一切有部最重要的論典。這部論,促成了說一切有部的發展,也造成說一切有部的分裂。「六足」是指《法蘊足論》、《集異門足論》、《施設足論》、《品類足論》、《界身足論》、《識身足論》等。與赤銅鍱部的樸素論風不同,說一切有部的論風細膩。以《發智論》為中心的研究,發達起來後,產生了許多不同意見的解釋。西元二世紀,綜合各家對《發智論》的解說,纂集成《大毘婆沙論》,使說一切有部的宗義,更趨精密。此後不厭其煩的細密論風,逐漸減退,取而代之的,是精簡扼要,綱舉目張的論風。這類論書,如《阿毘曇甘露味論》(瞿沙著)、《阿毘曇心論》(法勝著)、《阿毘曇心論經》(優波扇多著)、《雜阿毘曇心論》(或稱《雜心論》,法救著)、《五事毘婆沙論》(法救著)、《入阿毘達磨論》(塞建陀羅著)、《俱舍論》(世親著)、《俱舍論實義疏》(安慧著)、《隨相論》(德慧著)、《阿毘達磨順正理論》(或簡稱為《順正理論》,眾賢著)、《阿毘達磨顯宗論》(眾賢著)等。其中以西元四、五世紀的《俱舍論》與《順正理論》最為出色。尤其是《俱舍論》,雖然受到《順正理論》的質疑與評難,但其論義,對說一切有部的觀點,作了全盤的論究而多所評破,對經部的觀點,有所隨順而又不為其所限,出入於阿毘達磨與經部之間,可以說是綜貫了說一切有部與經部;遍及了當時聲聞各派,成為一折衷的學派,不但有深厚的哲理基礎,而且有精密的理論,一直到西元七世紀,都還在印度宏傳,始終不衰。
  法藏、化地、飲光等上座分別說部,以及犢子系的本末五部,都以《舍利弗阿毘曇論》為根本論典。這部論,在思想與精神上,有隱通大乘的傾向。其中,犢子系的正量部,又有自部的論典,稱為《三彌底部論》。西元二、三世紀間,由「說一切有部」中分出「經部」,而《成實論》(訶黎跋摩 ——師子鎧著)與《四諦論》(婆藪跋摩 ——世冑著)等兩部論書,包含了經部及其末流的思想,尤其是《成實論》論及「若不見諸法體性,名見無我」、「六波羅蜜具足」,顯然已接受部分大乘思想。所以,其論義雖近於經部,但卻不完全屬於經部,可以說建立了從部派通向大乘的橋樑,而可以視為自成一宗的。
  從思想發展史的角度來看,部派佛教論典的發達,為往後佛法多元發展的基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