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佛的基本認識 莊春江 編著 2001/5/1 初稿, 2016/8/18 更新

第二章 生命之流
    第二節 無我下的輪迴
誰在輪迴
  佛陀出世前的古印度文明《奧義書》,發展了輪迴與業力的思想,改變了自《吠陀》、《梵書》以來,以祭祀決定禍福命運的傳統觀念,堪稱是一項劃時代的新思維。然而,《梵書》中以「梵」為宇宙本源,乃至於演化成「我即梵」的「真我」思想[1],卻仍然根深蒂固地盤紮在《奧義書》的輪迴與業力思想裡,沒有能獲得突破。《奧義書》以「真我」為輪迴的主體,同時也是業報的製造者與承受者,而個人「真我」的最後歸依處,就是「梵」。最後的歸依處是不是梵,對一般人來說,是遙遠了些,或許不是那麼地迫切,但安立了一個「真我」為輪迴中的主體,看起來是那麼地順理成章,讓一般人對輪迴說比較容易理解,也比較容易接受,因為一般接受「業感輪迴說」的人,很容易就會進一步進入到「是誰(什麼東西)在輪迴?」這一層問題裡。《奧義書》的真我輪迴說,滿足了一般人根深蒂固尋求歸宿、依靠的需求,成為一時的主流思潮。然而,佛陀從現實理性經驗出發,在「此有故彼有」深徹的緣起觀照下,洞察生命的緣起,成就了無上正等正覺,雖也同意輪迴與業力說,但卻徹底地粉碎了「真我」的形而上想像,而教說「無我」。無我的輪迴說,對一般人來說,是難以理解的,不要說離開佛陀二千多年的今日,就是在佛陀的時代,即有比丘在聽聞佛陀教說「無我」時,心裡面生起了這樣的疑問:如果沒有我,那麼,是誰在造業?誰在受業報?[2]這樣,當然也間接地質疑了又是誰在輪迴呢?也有摩竭陀人[3]在佛陀說法時,暗自裡想:假若我們的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都是無常的,沒有不變的部分可以成為我,那麼「誰活?誰受苦、樂?」[4]
印度語中「我」的多重含意
  佛法中既說無我,又如何成立業報輪迴?確實,這是一個容易讓人起疑的問題,也是學佛者應當釐清的基本認識。在檢視佛陀如何成立無我下的輪迴之前,必須要先釐清佛陀教說「無我」中的「我」,到底是什麼意思。「我」,在古印度用語中,有「第一人稱單數代名詞」、「常識的分別我見」、「哲學的、宗教的分別我見」、「俱生的我見」、「俱生的我慢」等等多重含意,即使通曉梵文與巴利文,能直接閱讀原典,也不容易把握[5],更何況在中文的翻譯上,都同樣地翻譯成為「我」,這就又更不容易分辨了。如果我們將這些「我」的含意作個簡要的歸納,可以理解為兩層意思:一是「代名詞」的「我」,另一個是「哲理上」的「真我」。「代名詞」的「我」,是約定成俗的稱呼,有其方便性與必要性,我們在經典中,也常常看到佛陀這樣自我稱呼[6],所以,這不是佛陀教說的「無我」所要否定的內容。而「哲理上」的「真我」,即含有「常住的」、「不變的」、「實在的」、「獨存的」、「唯一的」、「主宰的」、「支配的」等內涵,這些意涵,就是《奧義書》「我即是梵」思想裡的「真我」,與佛陀所教說「此有故彼有,此無故彼無」的緣起法,有著根本上的衝突,完全不相容,這才是佛陀教說「無我」所要否定的「我」的內容。佛陀這樣的教說,不但突破了《奧義書》以來的盲點,更是當時所有其他宗教思想裡,所不曾有的主張,堪稱為佛法的主要特徵[7]
《阿含經》裡的訊息
  佛教的無我主張,是一項普遍而沒有例外的真理思想,當然是適用於貫穿生命從死到生的輪迴。然而,從死到生如何流轉與相續,這是一般人不容易明白,但卻又很想知道的問題。一般人對「無我輪迴說」會感到迷惑的關鍵,可能是在這裡。以下,讓我們嘗試從印度佛教思想發展與演變的角度,來作一個大略性的鳥瞰回顧,看看印度佛教在不同時期,對於生命如何從死到生,曾經有過哪些的主張與說法。首先,來看最早成立的《阿含經》。從漢譯的《阿含經》中,我們可以找到幾種不同的安立,隱含從死到生的相續狀態:
  一、「識」:例如說:「識入母胎」[8],又如還有其它許多談到「識緣名色」的部分。這可以算是《阿含經》中,最常用的一種了。
  二、「精神」或「神」:例如說:「降神母胎」[9],又如說,有一位婆羅門,想要觀察人死時的「精神所出之處」,但以常人之眼「都不見神有往來之處」[10]等。
  三、「神識」或「識神」:例如佛陀安慰摩訶男優婆塞,說他長時間受到佛法的薰陶,死後必能「神識上昇,向安樂處,未來生天」[11],又如尊者婆迦梨,因患重病,大小便失禁而自殺,魔王想知道他死後往生何處,但找遍了也找不到尊者婆迦梨自殺後「神識之處?」[12](另說「識神當生何處?」[13])佛陀說,因為尊者婆迦梨是「不住識神」而自殺,在自殺的那一刻,成就涅槃解脫,所以死後「神識永無所著」。又如佛陀說,有三種因緣,「識來受胎」,能形成一個新的生命。哪三個條件呢?一是「父母集在一處」,二是「父母無患」,三是「識神來趣」[14]。前面兩個條件,以現代的醫學知識來理解,則應該是「精卵結合」,以及「精卵健全」。第三個條件,則還不在現代醫學了知的範圍裡。從這些例子的經文來看,「識」、「神識」、「識神」的用法或譯法,顯然沒有太嚴格的區分。
  四、「香陰」:與上面「三種因緣受胎」類似的另外一種說法是:「父母合會,無滿堪耐,香陰已至」[15],其中,前兩個條件與前面所舉的例子沒有不同,第三個條件:「香陰已至」,應該是與前面所舉經文中的「識神來趣」相當。
  五、「意生身」:有一位婆蹉族[16]的外道出家修行者,詢問佛陀有關他們認為的生命輪迴主體(稱為「命」,或稱為「神」[17])的問題,當佛陀告訴他,這個問題無法討論時,即刻受到這位外道修行者的質疑:既然佛陀認為這個問題不可以討論,但又為什麼常常記說弟子死後往生何處?佛陀即為他解疑說,所以會記說弟子死後往生何處,是因為「眾生於此處命終,乘意生身生於餘處」,而這個「意生身」是「因愛故取,因愛而住」的因緣所生[18],與一般外道所說的輪迴主體「命」、「神」的內涵,是不相同的,佛陀並沒有此一時,彼一時地持雙重標準。
  六、「異陰相續」、「與(餘)陰相續生」[19]:這是直接簡要地以「相續」,來表達從這個五蘊到下一個五蘊。其中,只有業報的展現,而找不到業報後面的不變主人或主體。
  南傳巴利語聖典《尼柯耶》中,與上列所舉經例中,相對應的經文中譯(高雄元亨寺譯本),則只使用「識」[20]、「心」[21]、「康達婆」[22]等。至於什麼是「識神」、「神識」、「神」,乃至於「香陰」、「康達婆」,在《阿含經》中,並沒有特別作進一步的描述或說明,也許那個時候的主流,是以五蘊中的「識蘊」來談,大家就能理解、接受了,都涵蓋在「識蘊」中,不需要再從中去細分追究。當時更注重的,或許是從死到生驅動力(集)的探討,以及更關注於如何止息這個驅動力的修行方法(道)吧!
部派佛教時期的安立
  部派佛教時期,對生死與業報如何輪迴流轉,諸如從死到生如何轉移?中間是否存在某種狀態?而這個狀態的性質又是如何?……等等的問題,持續得到多數人的關注與論究。這樣,多數的部派,都不免涉入了探求一切法「自性」有無的形而上哲學領域,以及「本識」思想的開發與論辯,每個部派都建立有自部的解說體系,見解顯得分歧。例如,有的論師開始提出死生流轉之間,存在著「中陰」,但也有論師不同意而加以駁斥。各部派的不同立論,或許都有來自於論師們的不同傳承,以及個別不同的禪修體驗支持,在「各有所據」的情形下,好像誰也沒能說服誰。在這許多思想體系中,綜合整理來看,有一類是以著重「五蘊和合」的觀點來說明,就像前面所舉的「異陰相續」說的經例。屬於這類觀點的,如說一切有部安立「世俗補特伽羅」,說轉部安立「勝義補特伽羅」,犢子部安立「不可說我」,化地部立「窮生死蘊」等。另有一類,著重於「心識主導」[23]的觀點來說明,就像前面所舉的「識、神識、香陰、意生身」等說的經例。屬於這類觀點的,如經部立「集起心」,大眾部立「根本識」,赤銅鍱部立「有分識」等。各部派的主張,都不盡相同,思想有著明顯的分流發展(各部派思想發展的分流,還不止於這一方面而已)。但由於當時印度佛教,已朝部派不斷分化的方向發展,也不可能有全體佛教界的共同集會,來統合審定,化解歧見,所以,就思想發展史的角度來看,各部派的安立與說法並無定論,也沒有誰才是「正統」的問題。
大乘時期的安立
  大乘佛教思想的發展,接續了各部派思想,所以,當大乘佛教思想發展大成以後,各部派就失去了存在的空間,而逐漸被取代,最後終於在印度本土消失。初期大乘時期,以「般若、性空」思想發展為主流,似乎沒有將重心放在這一方面的探討上。後期大乘時期的唯識思想,承襲「經部」思想的精華,而有更進一步的發展,逐漸興盛。影響所及,「經部」沒落消失了,「般若、性空」思想的主流地位,也被取代了。大乘唯識思想的形成,是好幾個思潮互相融合匯流而成的[24],如「細心說」、「種習說」、「潛在煩惱說」、「唯心無境論」[25]等,同樣地,也只有發展的主流演變,而沒有所謂「正統」的問題。其中,「第七識」、「第八識」、乃至於「第九識」[26]等的思想發展,是與輪迴流轉有密切關連的,而「第八阿賴耶識」,後來成為其思想發展的主流,但這個主流思想,也還前後期發展的不同。早期所說的阿賴耶識,是被定義為雜染的「妄識」,後期所說的阿賴耶識,卻與眾生「佛性本有」思想融合,發展成本來清淨的「如來藏」思想。
關鍵的無我
  從以上思想發展軌跡的簡略回顧來看,可以理解到,從死到生如何相續的解說,歷來的佛弟子是有許多不同的看法,而且沒有誰被公認為是正統的。之所以會出現這麼多的立論建構,一方面表示了問題的不容易理解,另一方面,相對地也表示了所有的立論建構,都有其不能圓滿的侷限性,好像也沒有比《阿含經》中所展現的有限資訊清晰多少。目前我們所熟悉的「中陰身」或「第八識」的說法,也都還是思想發展演變下的一環,不見得就優於《阿含經》中,只談「六識」的當時主流教說。所以,不一定就要將「中陰」說,或「第八識」說,或兩者的融合說定於一尊,認為非此不可,離此即非。更不能說,只談「六識」就成立不了生死輪迴,就是邪見。其實,不論用怎樣的名稱,建立怎樣的立論體系,其出發點總是圍繞在「生死如何輪迴,解脫如何可能」[27]的說明上,其功用,應當是在於適應不同根性眾生的理解(契機),而最後目的,則當期望能引導人們趣向解脫,圓成佛道的修行(契理)。而邁向解脫,圓成佛道的關鍵,在於「無我」[28]的體證,所以,更重要的是,我們如何建立與「無我」相應的生命相續輪迴觀。讓我們再回頭來檢視《阿含經》中,幾個具有指標性的經例:
  一、當異比丘與摩竭陀人質疑:如果沒有我,那麼,是誰在造業?誰在受業報?誰在受苦受樂時,佛陀僅以五蘊「無常、苦、非我、非我所」來回答異比丘[29],以「眾生因緣會相連續」,所以說「有生、有死」,來回答摩竭陀人[30],佛陀的回答,沒有直接說是誰在受業報,表面上看來,好像是答非所問,其實,真的沒有辦法說是誰在受業報,所以佛陀直接從他們所以會疑問的關鍵處──我見,來著手教說:在當下的生命中,不以任何形式存在有「實在的」、「常住的」、「獨存的」、「主宰的」內涵,在過去的生命裡也沒有,就是將來從死(這一期生命)到生(下一期生命)的過程中,也不會有。一切的存在,不論在任何時空下,都是「因緣會相連續」,都是因緣條件所生。既是因緣所生,必定受眾因緣所左右,而展現出無常。既是無常,就是「非我」(不是「我」),既然沒有任何一項是「我」,那就是「無我」(沒有「我」),這是佛法特有的無我輪迴觀。
  二、嗏帝比丘堅持主張,佛陀曾經說過:「今此識,往生不更異」,一直不接受其他比丘的糾正,最後受到佛陀的呵責[31]。嗏帝比丘的意思是,五蘊中的這個「識」蘊,就是那個能作善惡業,並且會受善惡業報的主體,它能流轉輪迴,而且能在流轉輪迴中,保持其本來一貫的性質,不會改變。前面說過,「識」是《阿含經》中,最常被用來解說死、生相續的,嗏帝比丘這樣的說法,與《奧義書》所主張的「真我輪迴」,豈不是一樣了嗎?怪不得佛陀會呵責他是「愚癡人」!佛陀說:「識因緣故起」[32],「識」也是因緣條件俱足,才能生起的,例如:透過正常的眼睛,看到東西,而產生的識──辨別功能,就成了「眼識」,耳聽、鼻聞、舌嚐、身觸、意根各產生「耳識」、「鼻識」、「舌識」、「身識」、「意識」等不同性質的辨別功能,這個情形,就像以木材燒出來的火,成了「柴火」,以草糞燒出來的火,成了「草糞火」一樣,柴火與草糞火,性質不同。所以,識的性質,是不斷地被它生起的因緣條件所改變的,哪裡能「往生不更異」呢?
  三、「識緣名色」、「名色緣識」,「識」與「名色」輾轉相依,這是《阿含經》中常見的教說。再佐以「攀緣四識住」[33]的經教,說「識」必定要在色、受、想、行四個地方攀緣,在這些地方來去、安住、生長,所以,部派時期的論師們會稱之為「有取識」,就像植物的種子,必須在泥土與水的地方,才能生長一樣。所以,如果有人說,有一種「識」,可以離開色、受、想、行而來去、安住、生長,佛陀說,那不是我們所經驗的,只是空口說白話,玄談空論,徒增愚癡罷了[34]。因此,如果說死生之間的相續流轉,有單獨的識可以來去、安住、生長,有那種純精神、純心靈的存在狀態,恐怕要稍作保留,與這些經教多印證了。
愛染有餘的輪迴
  前節說到,生命輪迴的推動力量,是無明與渴愛。而無明與渴愛,更是互為表裡的一體之兩面,所以,只要渴愛沒有止息,就還「有餘」[35],為何有餘?因為渴愛的推動,就會接續許多為了執取與占有的行動發生,沒完沒了的。即使是自殺的人,表面上看來好像是厭惡生命,不再眷戀了,實際上在其厭惡的深處,還是受了厭此愛彼的渴愛力量推動著,仍不離有餘,一死不能百了。所以說,如果還有一絲渴愛在,生命之火就不會熄滅,輪迴就不會停止。生命的輪迴之流,是這樣的「此有故彼有」,「因緣會相連續」的因緣所生。既是因緣所生,所以就不能是無因無緣的偶然或斷滅,而且不論是在任何時空裡,都會隨著因緣條件的變化而改變,是無常的,也不存在任何「實在、常住、獨存、主宰」的內涵,是無我的。為了方便說明與理解,對愛染有餘的眾生,從死到生的過程中,說是以某種狀態銜接相續,流轉輪迴,自有其解說上的需要,然而,如果不能緊緊扣著緣生緣滅,無常無我的緣起正見,隱含、夾雜著「本自俱足」的反緣起思想,說生命中的「本來」如何如何;說在生死變化中有某種「不變」特質的核心;說有「其小無內」的基本元素、基本單位,那麼,再美妙生動、讓人容易接受的詮釋,也只是隨順世間「真我」的思想而已,與解脫生死、圓成佛道何干!

註解

[1]探究宇宙的起源,也為古印度宗教哲學的領域之一。如《梨俱吠陀》中有金胎、生主、造一切者、原人等思想,《梵書》初期延續的生主思想,中期出現的大梵思想,而後期演變的真我阿特曼(ātman)、梵我合一思想,到《奧義書》時,更成為成熟的主流思想。
[2]「佛告比丘:諸所有色,若過去、若未來、若現在,若內、若外,若麤、若細,若好、若醜,若遠、若近,彼一切非我,不異我,不相在。受、想、行、識,亦復如是。比丘!如是知、如是見,疾得漏盡。爾時、會中復有異比丘,鈍根無知,在無明㲉,起惡邪見而作是念:若無我者,作無我業,於未來世誰當受報?」《雜阿含五八經》
[3]摩竭陀國為佛陀時代的大國,佛陀成道處的尼連禪河河畔菩提迦耶,就在該國,佛陀早年多在該國遊化,如在該國首都王舍城的迦蘭陀竹林精舍、耆婆林精舍、摩訶劫賓那精舍,王舍城外靈鷲山石窟等。摩竭陀國國王頻鞞娑邏王(亦作瓶沙王),亦為當時少見的國王佛弟子。
[4]「諸摩竭陀人見如此已,便作是念:沙門瞿曇不從鬱毗羅迦葉學梵行,鬱毘羅迦葉從沙門瞿曇學梵行也。世尊知諸摩竭陀人心之所念,便為摩竭陀王洗尼頻鞞娑邏說法。……大王!若族姓子不著色、不計色、不染色、不住色、不樂色是我者,便不復更受當來色。大王!若族姓子不著覺、想、行、識,不計識、不染識、不住識、不樂識是我者,便不復更受當來識。大王!此族姓子無量不可計,無限得息寂,若捨此五陰已,則不更受陰也。於是,諸摩竭陀人而作是念:若使色、覺、想、行、識無常者,誰活?誰受苦樂?」《中阿含六二經》
[5]「pāli(聖典)語的第一人稱單數代名詞ahaṁ(我);常識的分別我見ayaṃ ahaṁ asmi(這是我);哲學的、宗教的分別我見attan(我體)Attan(神我);俱生的我見Asmi(我有)、Aham asmi (我是、是我)、ahaṃkāra(我計、我執);俱生的我慢Asmimāna(我慢)、Asmī ti māna(「我」云云之慢)等等不同的原文同樣漢譯為「我」。…(中略)…聖典語attan:一、作名詞用時,有我、我體、神我……等歧義(ambiguity);二、作代名詞用時,古德譯作「己」「自」,為三種人稱單、複數反身代名詞,義為「你自己」「我自己」「他自己」「我們自己」……「人人自己」。因此,甚至閱讀聖典語文,不通達第一義佛法的印度人氏,有時亦很難分辨attan、aham、asmi等詞在語文脈絡的正確字義是何。」《由人間佛法透視緣起、我、無我、空》〈以四阿含經為主綜論原始佛教之我與無我〉一六四頁,楊郁文撰,甘露道出版社。
[6]今試舉下面兩例:
 「如是我聞:一時,佛住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。爾時、世尊告諸比丘:『我』不與世間諍,世間與『我』諍。……」《雜阿含三七經》
 「佛告婆羅門:如是論者,『我』不與相見。汝今自來,而言我非自作、非他作。……」《雜阿含四五九經》
[7]『外道所說個人自體的「我」,與宇宙本體的「梵」,看作常住不變的,安樂自在的,常住不變的小我、大我,都從生死根本的我見中來。必須以慧觀察,悟到他是無常、苦、無我(空),才能將生死的根本煩惱解決了。佛法不共外道的地方,在這上明顯地表示出來。』《佛在人間》第五四頁‧印順法師著
[8]「世尊告曰:……阿難!若識不入母胎者,有名色成此身耶?答曰:無也。阿難!若識入胎即出者,名色會精耶?答曰:不會。阿難!若幼童男童女識,初斷壞不有者,名色轉增長耶?答曰:不也。……當知:所謂緣名色有識。阿難!若識不得名色,若識不立不倚名色者,識寧有生、有老、有病、有死、有苦耶?答曰:無也。」《中阿含第九七經》,《長阿含第一三經》
[9]「若始菩薩從兜率天,降神母胎,專念不亂,地為大動,是為三也。」《長阿含第二經》
[10]「……婆羅門言……收縛此人著大釜中,韋(圍)蓋厚泥使其牢密,勿令有泄。遣人圍遶以火煮之,我時欲觀知其精神所出之處,將諸侍從遶釜而觀,都不見其神去來處。又發釜看,亦不見神有往來之處,以此緣故知無他世。……」《長阿含第七經》
[11]「佛告摩訶男:汝亦如是,若命終時,不生惡趣,終亦無惡。所以者何?汝已長夜修習念佛、念法、念僧,若命終時。此身若火燒、若棄塚間,風飄日曝,久成塵末,而心、意、識久遠,長夜正信所熏,戒、施、聞、慧所熏,神識上昇,向安樂處,未來生天。」《雜阿含第九三0經》
[12]「爾時,尊者婆迦梨求刀自殺……當於爾時,弊魔波旬欲得知尊者婆迦梨神識所在,為在何處?為在人耶?為非人耶?天、龍、鬼神、乾沓和、阿須倫、迦留羅摩、休勒閱叉?今此神識竟為所在?在何處生遊?不見東、西、南、北、四維、上、下,皆悉周遍而不知神識之處。是時魔波旬身體疲極。莫知所在。……是時,尊者阿難白世尊曰:唯願世尊說婆迦梨比丘神識為何所在?世尊告曰:婆迦梨比丘神識永無所著,族姓子以般涅槃。當作如是持。」《增壹阿含二六品第十經》
[13]「世尊告諸比丘:……汝等見是跋迦梨比丘死身在地,有遠離之色不?諸比丘白佛:已見,世尊!復告諸比丘:遶跋迦梨身,四面周匝,有闇冥之相圍遶身不?諸比丘白佛:已見,世尊!佛告諸比丘:此是惡魔之像,周匝求覓跋迦梨善男子識神當生何處。……佛告諸比丘:跋迦梨善男子,不住識神,以刀自殺。爾時,世尊為彼跋迦梨說第一記。」《雜阿含第一二六五經》
[14]「爾時,世尊告諸比丘:有三因緣,識來受胎。云何為三?於是比丘,母有欲意,父母共集一處,與共止宿。然復外識未應來趣,便不成胎……若復父母集在一處,父有風病,母有冷病,則不成胎。……若復有時父母集在一處,父相有子,母相無子,則不成胎。……若復有時,識神趣胎,父行不在,則非成胎。……若復比丘,父母集在一處,父母無患,識神來趣,然復父母俱相有兒,此則成胎。是謂有此三因緣,而來受胎。是故比丘!當求方便,斷三因緣。如是,諸比丘!當作是學。」《增壹阿含二一品第三經》
[15]《中阿含第一五一經》說:「……以三事等合會受胎:父母合會,無滿堪耐,香陰已至。阿私羅!此事等會入於母胎。」《中阿含第二0一經》也說:「復次,三事合會入於母胎:父母聚集一處,母滿精堪耐,香陰已至,此三事合會入於母胎。」
[16]婆蹉族應屬於恆河上游西方雅利安族的一支,與佛陀的恆河下游東方系種族不同源。《長阿含第四經》中,記錄了佛世時的十六國族,就有婆蹉國,他的位置一般認為在恆河上游,現今新德里以南的一帶。
[17]這是「十四無記」的四大論題之一,《雜阿含經》都作「命即是身?命異身異?」《長阿含經》都作「是命是身?命異身異?」《增壹阿含經》都作「彼命彼身?非命非身?」「是命是身?非命非身?」「命是身耶?為命異身異耶?」《大智度論》則作「是身是神?身異神異?」
[18]「婆蹉種出家白佛:云何?瞿曇!命即身耶,答言無記。命異身異,答言無記。沙門瞿曇有何等奇,弟子命終,即記說言:某生彼處;某生彼處。彼諸弟子,於此命終捨身,即乘意生身生於餘處。當於爾時,非為命異身異也?佛告婆蹉:此說有餘,不說無餘。……譬如火,有餘得然,非無餘。……婆蹉白佛:眾生於此命終,乘意生身往生餘處,云何有餘?佛告婆蹉:眾生於此處命終,乘意生身生於餘處,當於爾時,因愛故取,因愛而住,故說有餘。」《雜阿含第九五七經》
[19]《雜阿含第三三五經》說:「爾時,世尊告諸比丘:……眼生時無有來處,滅時無有去處。如是,眼不實而生。生已盡滅,有業報而無作者。此陰滅已,異陰相續,除俗數法。」又《雜阿含第一0五經》說:「佛告仙尼:我諸弟子,聞我所說不悉解義,而起慢無間等。非無間等故,慢則不斷。慢不斷故,捨此陰已,與陰相續生。」
[20]如《相應部22相應87經/跋迦梨經》、《中部38經/渴愛的滅盡大經》等經。
[21]如《相應部55相應21經/摩訶男經第一》。
[22]如《中部38經/渴愛的滅盡大經》。
[23]「五蘊統一論是平等門,心識統一論是殊勝門。」《唯識學探源》第五0頁,印順法師著。
[24]「唯識的定義,「即是識」,「不離識」,論師們有不同的解釋。究竟唯有什麼識?有的說是八識,有的說是阿賴耶,有的說唯是真心。這些,都是唯識思想的一個側向,是唯識學的一流。偏執一個定義,這是一論一派的唯識學者。本人的態度,是想在複雜的唯識思想中,發見主流與共義,廓清宗派的偏執。所以先從大乘唯識學中,指出幾個不同觀點的解說,再去考察它與原始佛教的關係。這不同方面的解說,都是唯識學,是唯識學的多方面的開展;唯識學,也可說是幾個思潮的合流。……大乘唯識思想,大概可以歸納為五類:一、『華嚴經』「十地品」第六地說:「三界虛妄,但是一心作」。……這可以稱為「由心所造」的唯識。二、『解深密經』 (卷三)說:……這可以稱為「即心所現」的唯識。三、『解深密經』(卷一)說:……這可以稱為「因心所生」的唯識。四、『楞伽阿跋多羅寶經』(卷四)說:……這可以稱為「映心所顯」的唯識。五、『阿毘達磨大乘經』說:……可以稱為「隨心所變」的唯識。」《唯識學探源》第二八至三二頁,印順法師著。
[25]此部分資料參考、引用自《唯識學探源》第四八至二0一頁,印順法師著。
[26]九識是指眼識、耳識、鼻識、舌識、身識、意識、阿陀那識、阿賴耶識、阿摩羅識。將阿摩羅識列為第九識,而提倡九識之說,則始於梁‧真諦三藏,但九識說也有其經典的依據,如:《金剛三昧經》〈入實際品〉說︰「如彼心地,八識海澄,九識流淨,風不能動,波浪不起。」《入楞伽經》說︰「八九種種識,如水中諸波。」《大乘密嚴經》說︰「心有八種,或復有九。」(摘自《中華佛教百科全書》第一一七頁)
[27]引用印順法師的觀點:「我的意趣(按:立大乘三系)是:凡是圓滿的大乘宗派,必有圓滿的安立。一、由於惑業而生死流轉,到底依於什麼而有流轉的可能。二、由於修證而得大菩提,到底依於什麼而有修證的可能。」(《無諍之辯》第一二六頁)「佛法有二大問題:一是生死輪迴問題,二是涅槃解脫(成佛)問題。一切佛法,可說都是在這二大問題上作反復說明。」《以佛法研究佛法》第三0四頁,印順法師著。
[28]「聖弟子住無我想,心離我慢,順得涅槃。」《雜阿含第二七0經》
[29]「爾時,世尊知彼比丘心之所念,告諸比丘:於此眾中,若有愚癡人,無智明而作是念:若色無我,受、想、行、識無我,作無我業,誰當受報?如是所疑,先以解釋。彼云何?比丘!色為常耶?為非常耶?答言:無常,世尊!若無常者是苦耶?答言:是苦,世尊!若無常、苦,是變易法,多聞聖弟子於中寧見:是我、異我、相在不?答言:不也,世尊!受、想、行、識亦復如是。」《雜阿含第五八經》
[30]「世尊即知摩竭陀人心之所念,便告比丘:愚癡凡夫不有所聞,見我是我,而著於我。但無我、無我所,空我、空我所,法生則生,法滅則滅,皆由因緣合會生苦。若無因緣,諸苦便滅。眾生因緣會相連續,則生諸法,如來見眾生相連續生已,便作是說:有生有死。我以清淨天眼出過於人,見此眾生死時、生時,好色、惡色,或妙、不妙,往來善處,及不善處,隨此眾生之所作業,見其如真。」《中阿含第六二經》
[31]「嗏帝比丘答曰世尊:我實知世尊如是說法:今此識,往生不更異也。世尊問曰:何者識耶?嗏帝比丘答曰:世尊!謂此識,說、覺、作、教作、起、等起,謂彼作善、惡業,而受報也。世尊呵曰:嗏帝!汝云何知我如是說法?汝從何口聞我如是說法?汝愚癡人!我不一向說,汝一向說耶?」《中阿含第二0一經》
[32]「我說識因緣故起,識有緣則生,無緣則滅,識隨所緣生,即彼緣說:緣眼、色生識,生識已,說眼識。如是,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法生識,生識已,說意識。猶若如火,隨所緣生,即彼緣說:緣木生火,說木火也;緣草糞聚火,說草糞聚火。」《中阿含第二0一經》
[33]「佛告比丘:愚癡凡夫、無聞眾生,於無畏處而生恐畏。愚癡凡夫、無聞眾生,怖畏無我無我所,二俱非當生,攀緣四識住。何等為四?謂色識住,色攀緣,色愛樂,增進,廣大,生長;於受、想、行、識住,攀緣,愛樂,增進,廣大生長。比丘!識於此處,若來、若去、若住、若起、若滅,增進、廣大生長。」《雜阿含第六四經》
[34]「彼五種子者,譬取陰俱識。地界者,譬四識住。水界者,譬貪喜四取攀緣識住。何等為四?於色中識住,攀緣色,喜貪潤澤,生長增廣;於受、想、行中識住,攀緣受、想、行,貪喜潤澤,生長增廣。比丘!識於中若來、若去、若住、若沒、若生長增廣。比丘!若離色、受、想、行,識有若來、若去、若住、若生者,彼但有言數,問已不知,增益生癡,以非境界故。」《雜阿含第三九經》
[35]「眾生以愛樂有餘,染著有餘。唯有世尊得彼無餘,成等正覺。」《雜阿含第九五七經》
 「所謂捨離一切有餘,愛盡、無欲、滅盡、涅槃。」《雜阿含第八六七經》
 「所謂捨一切有餘,一切愛盡、無欲、滅盡、涅槃。」《雜阿含第三0六經》